1973年8月2日晚上,在離開沙烏地阿拉伯前,阿俊抓緊時間提筆,希望啟航前將家書交到代理行那兒,好能在9月3日抵達義大利時收到太太的回信。
字裡行間,不難看出阿俊會去跑船,是萬般無奈之下的選擇,家人對於他跑船兩年一次也沒回家,想必是十分不諒解。阿俊何嘗不想回家呢,但他只能告訴自己與太太再忍忍。
那個年代上船容易下船難,許多人是為了改善生活而去跑船,但領到工資後卻只顧著消遣娛樂,造成入不敷出,甚至積欠債務跳船逃跑。船公司只好改將錢匯到船員家眷的戶頭,並且祭出各種條款綁住船員。
阿俊上了一艘10萬噸的油輪,當時吃水深的大船沒辦法停靠臺灣的港,這艘油輪主要跑日本到歐洲的航線,這一去就是三年。
結束三年的船期沒多久,阿俊又去跑船了。1974年10月5日他搭了飛機到日本大阪,再轉車到神戶搭輪船至四國高松,準備再次上船工作。
這次「維繁輪」出租給日本東燃化學工業株式會社,改成專跑日本-中東的固定航次,40天左右會回到日本一趟。除了飲食習慣較為相近之外,與親友聯繫也相對容易許多,阿俊因此十分歡喜。
起初阿俊一樣勤快地寫信訴說思念,後來發現更好的選項:打電話。許多家中瑣事能即時溝通之外,更重要的是能聽到太太的聲音,撫慰跑船時的孤獨。不過越洋電話總是昂貴的花費,因此阿俊多半在停留日本的時候才會打電話。
半年後「維繁輪」改跑歐、美航線,阿俊又開始頻繁寫信了。
這段時期可以明顯感受到阿俊的心情起伏不定,時常因為等不到太太回信而焦慮不安,又或是收到來信隨即回覆那樣喜孜孜的心情。
或許是跑船的倦怠、離家太久的思念,他經常提及跑船的煎熬非常人能懂,但也是因為這份苦,才讓他開始懂得反省、收斂。
1971-1976年的跑船經歷,著實讓阿俊難忘。第一次上船時他28歲,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,哪會想到有一天得去討海過生活。
那個原因,也許是海港的燈紅酒綠太過迷人。即使母親讓他與阿鳳相遇,有了家庭與孩子,但瀟灑的性子卻不是一夕能改,在生活的窘迫下,阿俊選擇上船。
在基隆港的繁華年代,跑船是攢錢最快的法子。上船沒什麼門檻,只要肯吃苦就行了。但跑船的苦也不是人人都能吃,海上的孤獨尤其難受,若非不得已,沒有人想去跑船。
五年半裡,阿俊僅僅上岸一周與家人短暫相聚,其餘二千多個日子,只能倚靠回憶、書信與偶爾的電話聲音撫慰。這份苦只有自己懂。
後來阿俊再也沒去跑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