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味醬料與
基隆的千絲萬縷
文:陳靜宜 / 圖:涂佳豪、YuHu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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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進超市,貨架上擺滿蠔油、XO醬、老乾媽等各式醬料,這些瓶瓶罐罐深入廚房,已是人們的日常,你或許也會順手拿一瓶沙茶醬吧?

沙茶醬是台灣人生活的一部分。吃肉羹、魷魚羹定要來上一瓢,吃火鍋也要有沙茶作為沾料,它還是主婦的好朋友,家裡不一定有XO醬,但一定會有沙茶醬,是家庭常備良醬,而如此普遍的醬料,跟基隆有很深的淵源呢。

沙茶醬並不源自台灣,但在台灣落地生了根。人離不開食物、食物離不開人,人的遷徙,帶動了食物的移動路線。

# 沙茶的移動路線
沙嗲(印尼文:Sate)指的是肉串,沙嗲是印尼常見的食物,將豬肉以外的肉類切割成塊,將其串在竹籤上燒烤,烤好後沾附醬汁而食,這醬料便是沙嗲醬(Bumbu satai)。

約在十八世紀中期、十九世紀初期,中國東南沿海一帶的潮汕、福建人到印尼、馬來西亞等地經商,沙嗲醬就隨著他們返鄉的腳步,抵達了中國。

然而沙嗲醬入境隨俗,置換一些原料後成了中國版本,還有了新名字——在潮汕叫「沙茶(sua-te)」、在廈門稱「沙茶辣(sua-te-lua̍h)」,而非漢語拼音「shā chá」,總之,省略了Bumbu(醬)且以方言發音的話,跟印、馬原音是相當接近的。潮汕沙茶至少始於清宣統元年(1909),公認出自裕榮號店主許啟朝之手。

1945年後,一批潮汕人來到台灣,沙茶也進入了台灣人的飲食生活中。當時國民政府抓伕拉丁,流傳一句話:「胡璉胡璉,剃頭不用錢。」被胡璉兵團抓走的話,就要剃頭當兵了,指的是擄人充軍之意。台北潮汕同鄉會裡也有人告訴我,「年少時,我走在回家路上,有人對我說:『我帶你去台灣唸書。』上船後才知道是被騙從軍。」

這些非自願離鄉背井的潮汕人下船後,因不願從軍鳥獸散,隱姓埋名低調度日。一位潮汕人後代告訴我,當時在基隆港下船後,一部分潮汕人逃至金瓜石、九份從事淘金挖煤,也有人就直接落腳基隆。

我們或許不一定知道哪裡有潮汕人,但我們知道哪裡有沙茶,有沙茶的地方,就可能有潮汕人。台灣四處吃得到咖哩炒麵、沙茶炒麵,但少有把兩者合而為一的咖哩沙茶炒麵,基隆就有這種重上加重的特別版。

基隆市復旦路上至今有三德、老林等四家咖哩沙茶專賣店,「廣東汕頭牛肉店」公認是現存最早的一家,來自廣東汕頭的林廣省早年在基隆下船,率先將沙茶加入咖哩調味炒菜,濃重鹹香,一傳三代。

還有汕頭沙茶火鍋,明明白白標了地名汕頭,有台北的清香廣東汕頭沙茶火鍋、新竹的西市汕頭館(總店)、高雄的天天沙茶火鍋、味味香食堂,還有沙茶醬品牌之祖的牛頭牌,都是由潮汕人所創,他們在台灣各地散佈了沙茶味。

# 沙嗲醬與沙茶
這款從南洋到中國,再從中國潮汕到台灣的醬料,版圖之大,是醬料界的成吉思汗。沙茶醬跟咖哩一樣,是由不特定辛香料組合而成的醬料,其製程繁複,使用的配料從20多種到50多種皆有,每樣材料都要經過處理,有的要乾炒、有的要磨粉,炒製的火候也很重要,費時費工,一不小心就會焦苦,價格卻不如XO醬,實在明顯被低估了。

整理後發現:印尼、馬來西亞版本的沙嗲醬偏甜、呈泥糊狀,主要除了花生外,還會用到棕櫚糖(或椰糖)、紅蔥頭、蝦醬、辣椒、薑黃等。到了中國後的沙茶,花生比例減少一些,糖就從棕櫚糖改為蔗糖,並加入了扁魚乾,現代版本偏濕沙狀,味道上,潮汕依然偏甜、廈門偏鹹。

台灣沙茶也偏鹹,有花生、扁魚、芝麻、辣椒、南薑、八角等配料。這只是粗略的分法,事實上每家有各自配方,每款沙茶醬都有自己的生命,長出獨特的特色,所謂天下無正味,這正是食物有趣之處。

沙茶在華人世界落地生根後,也各自有不同展現——在潮汕會用來澆在乾粿上、在廈門變成當地名物沙茶麵;在台灣則成了百搭醬料,吃火鍋時有一種標配搭法:沙茶、生蛋黃與蔥、蒜、醬油等自己愛的配料拌一拌,就是最棒的沾醬,這就很台味。